呈现重构扩散华莱坞电影中的中医影像
20世纪20年代初期,受美国早期滑稽动作喜剧片的影响,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拍摄了无声电影《大闹怪剧场》《滑稽大王游沪记》《劳工的爱情》等一系列“打闹喜剧”。[1]其中,《劳工的爱情》讲述了弄堂里一对普通青年男女之间的恋爱故事:木匠出身的水果小贩郑先生与祝郎中的女儿情投意合,但祝郎中嫌弃郑木匠是贩夫走卒之流而拒绝了他的求婚。祝郎中提出,谁能让他那门可罗雀的诊所红火起来,他就把女儿许配给谁。郑木匠于是施展木匠手艺,在自家楼梯上巧设机关,摔伤了出入楼上俱乐部的赌徒们。赌徒们纷纷来到祝郎中的诊所求治,诊所生意异常红火,祝郎中也实现承诺将女儿许配给了郑木匠。影片时长22分钟,表现中医治疗的镜头就达2分40秒,祝郎中摸、提、推、端、转,采用各种正骨手法接好了赌徒们摔错位的各处关节。抛开郑木匠故意摔伤赌徒的伦理问题不谈,这部影片以中医接诊作为推进爱情故事的重要线索,既有对中医医术的影像呈现,又有对中医医者社会境遇的隐晦叙述,大概可以算做第一部以中医文化为主题元素的华莱坞电影。
在电影分析的语境中,主题指的是将影片整合在一起的中心内容或特殊的关注点。[2]约瑟夫·M.博格斯和丹尼斯·W.皮特里将电影主题分为情节、情感效果/情绪、角色、风格/质感,以及思想等五个类型。根据这个较为宽泛的主题概念,华莱坞电影中以中医文化(包括医者、医术、医书、医方、医德、中药材等)为表现主题的大致可以分为三类:第一类是角色主题,以著名医者为主要角色,讲述古今医家的个人经历及其成就。这类电影绝大部分都有故事原型,如《李时珍》《神医扁鹊》《华佗与曹操》,以及电影频道推出的“中华医者”系列电影;第二类是情节主题,以医书、秘方、医理医术作为电影的主要线索,用中医元素推动情节发展丰满人物形象,如《决战天门》围绕中外两方对华佗医书的争夺而展开,《寡妇十日谈》以人们对百药之王“屙香”是否存在的探寻来推动整个故事发展,而在电影《刮痧》中,传统的中医治疗方法刮痧不仅引发家庭变故、引起中西文化冲突,更是支撑整部电影的关键内核;第三类是思想主题,将中医作为故事的主要隐喻揭示某种道德含义或人性真相。比如在电影《黄连厚朴》中,出身御医世家的龚老太爷经常谈论黄连和厚朴两味药,还以此写了对联“雪过黄连淡,风来厚朴香”。两味中药材作为一种隐喻,不仅推动情节发展,更将女主角从焦躁、自责、渴盼的三角恋爱中解脱出来,实现了对平静以致远的人生真谛的认识。
本文从这些以中医文化为主题的华莱坞电影出发,探求近百年来中国电影对中华医学尤其是中医医者的集体塑造,探求华莱坞中医主题电影和中医元素电影的创作与传播。
一、作为传统文化集中体现的中华医学及其传播
中华医学源起于中国文化。传统医道既有巫文化的经验性与先验性,也有史文化的明显特征。[3]作为中国人民数千年来的传统医疗方式,中医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,自其诞生时起就与文、史、哲融合共生。中国现存最早的医学经典之作《内经》大概成书于战国至西汉之间,就是基于哲学、天文、气象、历法、生物等多方面知识而形成的医学体系,受到当时儒、道、墨、法、阴阳五行等诸般思想影响。[4]中医以五行学说、阴阳学说、精气学说等作为理论渊源,强调统一性和系统性,它将人体看作一个统一体,通过望闻问切的诊治方式来辨明病因剖析病理,再综合运用中药、针灸、按摩、食疗等治疗手段来达到阴阳平衡和气血调和,实现人体健康。中医所讲究的天人合一、动态平衡、中庸和谐等核心思想来自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,中医在发展过程中又不断吸纳中国文化精髓,可以说,中华医学是中国文化最集中的体现,中医是保存中华传统文化最为完整的思想体系。
中华医学的传播几乎与中医实践同时进行。《淮南子·修务训》中提到,“神农……尝百草之滋味,水泉之甘苦,令民知所避就,当此之时,一日而遇七十毒。”这里的“令民知”就是指让民众知晓,也即传播中医药文化。医学著述是中医文化传播的首要途径。从带有史诗色彩的《内经》和记载353种药物的志怪奇书《山海经》,到《伤寒论》《千金方》《傅青主女科》,医学知识的传递在一代代医者的论述中逐步走向专业与系统。专业机构是中医同行共同探讨并传播医学知识的重要平台。我国从西晋时期开始设立统一掌管医药事务的官方机构——太医署,此后,官方行政机构在搭建中医学系统、开展中医学教育和实施中医诊治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。当然,医学知识和中医药文化也通过文学作品得到很好地反映和传播。《诗经·关雎》中的“参差荇菜,左右采之”即描绘了采荇人乘舟在水中左右蜿蜒,采摘荇菜这种食药兼用的水生植物的场景。《全唐诗》中也有大量与医药和养生相关的内容,如白居易的“书魔昏两眼,酒病沉四肢”,元稹的“病与穷阴退,春从血气生”。小说家更是直接将中医诊病作为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情节,如《红楼梦》里庸医胡君荣受凤姐之托,将怀孕的尤二姐有意诊治为淤血凝结,下药打下其已成型的胎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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